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淼瑶《落叶》

再后来,丁仪说要去冬眠的时候,汪淼完全不意外,也完全不留他,更不会送他。
非亲非故,没有物理和酒,连朋友勉强都算不上,有什么好送的呢?如果可以,他倒想送送自己。
汪淼伸出手,温柔地摩挲着儿子寄来的毕业照片。他吃过晚饭后向来喜欢一个人坐在书房里,今天照例沉默了些许时间,只是平淡的生活突然间被打破,人总有点落寞。
那件事后,他大抵还是太消沉了一些。偶尔抬头看见窗外高大的银杏在落叶——金黄色的树叶和睡醒的婴孩一般柔软地舒展着,粗犷狰狞的根部由岁月轻浅印成扇形纹路,像他的血管经脉——那么美的东西,该离开时,依旧片刻也留不住。于是他的心也跟着沉沉下坠,好像被引力……转念他又笑自己,这世界上有什么引力?
一低头,目光又回到了那两个包裹上。
儿子寄来的东西大抵如常,他无需牵挂。而另一份沉甸甸的包裹,让他有些头痛。
看不懂字迹的手稿和乱七八糟的信,汪淼戴上眼镜看了两行后又摘下了它,然后起身,安静地把它们收了起来。
既然都起身了,他又懒得再坐下,便把儿子寄来的一些东西,一个一个,放在臂膀里,然后抱着它们走向客厅,就像二十多年前,他抱着那个哭泣的小生命一样。
“又寄了这么多?冰箱都放不下了。”
“那就吃了吧。”
“哪里吃得动。”
汪淼“嗳”了一声,还是把东西放进了冰箱。他们两口子现在牙口和身体都不如以前,这些高糖量的新奇玩意儿,实在无从下口。
沙发坐了两个人,也不挤。李瑶就靠在远远的那边,戴着眼镜,借着窗外落进来的夕阳翻书。汪淼把眼镜落在了书房,不知道她在看什么,但是李瑶脸上笑着的,大概是在看什么有趣的小说吧。
他就脱了拖鞋,两腿并拢,躺了下来。
“才吃完饭,不要躺着。”
李瑶就伸手拍他的腿,但是目光没有从书上挪开。
汪淼还是“嗳嗳”应着,见李瑶没看自己,直接闭上了眼睛。
过了几分钟,大概是有趣的剧情看完了,或是这一章节已经结束,李瑶合起了书,转头见汪淼都打快起了盹,便拿书去敲他的膝盖。
“唔!”
汪淼吓得一哆嗦,真开眼睛,惊魂未定地看向李瑶,李瑶就又气又笑。
“和你说了,吃完饭不要躺着!”
“嗳,那你也不要吓我。”
他也没有几分怨气,说完后,慢悠悠坐了起来。揉了揉眼睛,还是一副倦意。
“嗳,”李瑶伸手轻轻地拍了拍汪淼盘起的腿,“另一个包裹是谁寄的?”
汪淼顿了顿。
“一个同事。”
“同事?”
“嗯……”汪淼也不知道要如何介绍丁仪才好,他们两个终究也不算熟络,真说朋友,好像并无来往,李瑶甚至都没有听说过。
“以前在研究所一起工作过的同事,男的。”
“噢……”
汪淼又补充道:“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给我送东西……不过他说他要冬眠了。”
“他结婚了吗?”李瑶问。
汪淼回想起了丁仪窝在新房里,满地酒瓶,颓废的样子。
“没有。”
“那也没有小孩子了?”李瑶又问。
“没有。”
“那你还说人家只是你同事。”李瑶就笑,“你看他既没有结婚,也没有小孩子,留着东西还能给谁?你们关系应该还不错吧?”
汪淼看着李瑶的笑,心里又渗又虚。
“没有,他要不突然给我寄东西,我都不记得他了。你想啊,我修加速器,那还是多久以前的事情。”
愣了一下,汪淼又想起了未完成的加速器下,被夕阳照得闪亮的那一张脸。
“难怪他要去冬眠……”
“怎么呢?”李瑶好像来了兴趣,坐了起来,靠在汪淼旁边。
“他……是搞理论物理的。”
“噢,理论物理,比你还没用。”
终究不是别人,汪淼也没什么脾气,倒更像是玩笑话,多少年了,就拿这个笑他。
“你也知道现在的情况,物理已经死了……”
“……”
大概是故人勾事,听汪淼的声音越来越低,李瑶便伸过手,握住了他放在膝盖上,紧握的拳。
也没有说什么,物理的事情,她不太明白,但是这种崩溃的浪潮,由最开始物理学家的自杀,渐渐弥漫成冬眠,她是知道的。信仰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,像她治病救人,无论如何,也抵挡不住死神的步伐。
汪淼没有去冬眠,他说自己只是个搞应用物理的,还能继续改良刀剑斧子,不像理论物理,彻底完了。
大抵是喝醉的人,理智被酒精麻醉,哭笑都要比平时直接。就那么个平日里普普通通,连脾气都普通的人,突然把一切宣泄出来,连岁月都要被他的哭声喝退三分。
她把头轻轻靠在了汪淼的肩膀上,面前的电视机播放着无聊的新闻,光打在他们正在苍老的脸上,世界都安静了。
就像那天,喝醉的汪淼把枯萎的麦穗别在她的耳边,然后抱着她,又哭又笑。
紧贴的人,好像此刻这个不为人知的宇宙鲜明地只分两个部分,以紧靠一起的他们的皮囊为界。皮囊之下,是混沌而通红的,皮囊之外,是惨白且漆黑的。
汪淼放松了拳头,抽出一手,放到了李瑶手上。
“我没事。”
“我没说你有事。”李瑶闭上了眼睛,也轻轻说,“汪淼,我一直很害怕。”
“怕什么?”
“怕你和他们一样,心里只有物理。物理死了,你们的心也就死了。”
“瑶瑶……”汪淼也歪头,把脑袋轻轻靠在了李瑶头上,“都这么多年了……我不会去冬眠的。”
“也许你的那位朋友,当初就这么和别人这么说过。”
“……”
可丁仪他说过什么呢?那天他们三个都在,在枯萎的麦田和蠕动的蝗虫前,感受一种叫做生命与尊严的醉意。汪淼说,“大史,谢谢你。”丁仪最后一句,也不过是说,“我也谢谢你。”
没有什么好谢的,史强几年前就冬眠了,但好歹还来见了汪淼最后一面。精神倒不像个病人,可看眉眼,他也老了。
老了也好,绝望的日子太长,总消磨意志。
可有人既不愿意就这么死了,也不愿意消磨意志,于是选择了冬眠。
难怪李瑶会害怕晨光微熹里醒来,看不见汪淼的影子。人世间的际遇假如能像落叶,还可以推算时节。但命运从不讲道理,没想过重聚就是分别。汪淼对丁仪的最后印象也只停留在了麦田前,那个醉意醺醺,散乱着头发的糟老头子。再之后,新闻里他接受采访时,春风得意。
可汪淼放下手中的工作,失神回想着丁仪平面的形象,回想他通红的眼白和漆黑的瞳孔,被一层皱褶的皮囊包覆住,拼命挣扎依旧无法解脱,他就悲哀。
“也不知道他会冬眠多久。”
“无所牵挂的话,冬眠到末日,也很好。”李瑶的手背上传来了汪淼的体温,“汪淼,你说,末日会是怎么样的?”
汪淼又想起了那些铺天盖地虫子,无法被人类斩尽杀绝的虫子。
“哪有什么末日。”汪淼温柔地笑道,“就算有,我也看不见了。”
“我也是。”
“嗳。”
两个人就静静靠着,靠着,也许睡着了,也许没有。彼此浅浅的呼吸声纠缠在一起,像交流,又像沉默。而窗外,正是落叶的季节,光里的人们,总在离别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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