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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北海/丁仪《山火》

送给@光锥之外无意义 吴懿小姐姐的文~


《山火》

其实宇宙一点都不空旷,它很挤,很狭隘,很吝啬,像抓着一把细沙的手掌。而留给人类和其他生物生存的空间,不过就是这些细沙颗粒的间隙。

似乎又是这种渺小,鞭挞着人类孜孜不倦地追求更高、更远、更大的东西,就像穷怕的人之后无论怎么富有,都不会满足。

亦同物理学家,无论发现怎样的真理,都还要继续钻研下去。

丁仪站在星舰前,他需要抬头去看它们,这一艘艘伟大的金属怪物,就有这种大与小,多与少,无穷与有限对比产生的压迫感。

“丁博士,”接待的人挺拔着身姿,那洪亮的语气里,都带着军人的骄傲和自信,“请登舰!”

丁仪轻轻地扫了他一眼,“我听得见。”

他没有多余的精力来不满,一想到要接触水滴,他的心情和那些人为设计的公式一样,都是复杂的。

他调节心情的时候,偶尔会转过头去,能看到宽大舷窗外,那些燃烧的星舰,像一颗颗小太阳。更远处还有同样在燃烧的恒星,洒在宇宙的各个角落。

从太空看星星,无论看多少眼,其实都比他记忆里的要模糊。这听起来像个悖论,他年轻的时候,双脚踏在土地上,抬头仰望,是根本看不见什么星星的。只有沉甸甸的月光,和城市上方,被灯光烧红得沸腾的云,糊成一片昏暗的夜晚。

昏暗的夜晚,还有一条漆黑的小道。很陡,像天梯,他走在上面,往下面迈步,摇摇晃晃,胳膊甩得像大雁的翅膀。

石子上有露水的痕迹,人踩过去,滑溜溜的,又有些硌脚。

但那时候的他还很年轻,一股劲头往前冲,是顾不上这些的。不同现在年纪大了,即便想冲,身体也跟不上思维,徒有赴死的决心,让外人看起来还有那么一点不可理喻的玩味。

穿过半山腰的树林,道路渐渐变得宽阔平坦起来,他这时候反而舍不得走动了,干脆就席地坐下,等一个高个子的男人。

男人来得有些迟,他带了一些东西,都装在一个皮质公文包里。丁仪迫不及待地翻动着公文包,对内容失望之余又没有找到他最想要的,便随口挖苦了他一句,太守规矩了,太不懂规矩了。

来的人坦然地笑了笑:“带着酒气回去,下次就出不来了。”

“是我喝酒,关你什么事。”

丁仪又坐下来了,随手也招呼男人坐下。于是两个人坐在半山腰的某阶石板路上,胳膊搭着膝盖,或者撑着石板,不约而同把视线放到了很长、很深、很黑的远方。

丁仪默然地想,难怪他总看不清星空,因为章北海喜欢在天气不好的时候过来,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,云层格外厚重,沉沉地遮挡着月光和别的光,以至于他连章北海的模样,其实都不是很看得清。于是很长一段时间里,在丁仪的印象中,章北海的一切就和那些夜晚的星空一样,看起来是模是样,却无法细想,只留给人像厚重的云层一样,模糊的印象。

他们并肩坐在半山腰,那拔地而起的几百米,就有一些不同于机械生产的风徐徐吹起。丁仪的头发那时候还是漂亮的黑色,比章北海眼睛的颜色更深,带着沉湎于黑暗的情愫,比黑夜还要张狂。

现在他看得清楚,舷窗倒影着自己的模样,那些张狂的头发,一根一根已经彻然像燃烧的针,扎在时间里,烧得像枯骨一样雪白。

同样是白色的,还有章北海给他带来的文件。内容都是手写的,怕打印有数据痕迹。

章北海的字有他人一样的风格,除了直观的好看,就很难再给人什么具体的感觉。

丁仪也不太注意这些,他的视力本就不像身边的这位军人那么好,在没有月光的夜色下读字,对他而言,这要求简直是太荒唐了。

还有,他回忆起,章北海以前的军装也是白色的。

通用的款式,有亮晶晶的纽扣,和庄严的肩章。这他是难得知道的。章北海见他一般都是穿便装,于是白色的衬衫留给了丁仪更多的背影。

章北海不是身材单薄的人,只是穿着一件单薄的衣服,走在浓郁得脱不开身的黑暗里,一步一步从一个人,走成丁仪眼底的一颗灰白的豆火,就容易让丁仪觉得,章北海这个人,有些过分单薄了。

单薄得像他手上拿过的文件纸,给他太表面的真诚,却从来没有立体的真实。

两个人背向各走了一段距离后,或许是困倦了,又或许是陡峭的山路太难行了,丁仪坐下来休息。

他点燃一根烟,夹在指间,烟头的红色,和章北海渐渐消熄的豆火般的身影一样,在黑暗里明灭不定。

他们两个当时一个从山腰往山底,一个从山腰往山顶,背向而行,各自只踏山路一半,连完整的山路都没有一起走齐过,实在算不出有什么深刻的可纪念。只等最后的风一吹,再把各自燃烧起来的火吹散了,带着秘密全部消失不见。

他知道自己聪明,能看透很多人情世故,所以善于用不应对而去应对。但探不到一个真诚的人表面之后的深浅,这对聪明人而言,是很耐人寻味的事情。

丁仪漂浮了一段距离,靠近舷窗,又回想起这个真诚的人说的那些正确的话。自己当时是这么回答的:“这你我都没有办法。”

事实证明,这你我各有方法。

丁仪对章北海做的事情不算一无所知,他在一起开始就敏锐地察觉到了陨石雨的事情。那天晚上他站在山顶,没有约定他就不用下山,所以他登上最高点,只留了自己一个人,想认真看看星空下的山火。

他不知道山火烧的是什么,也不知道山火烧完后,又会剩下什么。不过山顶的气温很低,他穿得又不多,只剩一件单薄的外衣,寒冷让他很快就清醒过来了,不再思考这些无聊的问题。

今晚也得不到答案,人没有来,便不会有烧山的火,只有风穿过山底热闹的人家,爬到冷清的半山腰,再往上,到达山顶他飞扬的发梢,把他的单薄吹得猎猎作响。

他的影子被月光拉得柔和而漫长,像一条入海的河流,缓慢地从最高处往下流淌,直到末端消失在黎明的光芒里。丁仪整理着脑子里的思绪,他知道但不想去理解章北海的作为,因为他同样不在乎那些,就不愿意花费精力让自己从基础物理的尸体上分心,去管什么人类的死活。

“你真以为我在乎什么?我不在乎,没有物理学家真的在乎过什么,我不过是尽我那点儿可怜的责任罢了。”

天亮的时候,他从上往下去看那条他走过无数次的石板路。那条曲折的小道被枝叶淹没在了树林中,人眼睛去看,只能看到一条灰白的线。它像一条残喘的蛇,匍匐在山间喘息,人从它身上踏过,它也不反抗,有面对命运般温顺的沉默。

但是踩踏它的人不信仰命运,丁仪记得第一次见到章北海的情形,无论是发动机项目还是从大地飞向宇宙,他的敬意里有一种直坦的坚韧。

就像他戴着眼镜,不好乘坐航天飞机,如今丁仪叼着烟斗,亦不好叹息。他现在在星舰上,隐隐约约感觉到,他们的确是那种什么都不在乎的人,但恐怕要被可怜的责任牵绊一生了。

随行的人开始到处找他,被打断思绪,他不耐烦地报上了位置。从会议中心到达长廊舷窗还有一段路,随行人员请他不要到处走动,他冷笑着说自己这把年纪也没有力气再去哪里。

他已经八十三岁了,不可能再把胳膊挥成大雁的翅膀,不顾一切地从山顶往山腰跑,也不管露水和石子是否会让他跌倒。他现在只有枯白的头发,无法再燃烧烟草的烟斗,和满脑子无用的物理,以及肩上那点可怜的责任。

他定在那里,看着随行人员从远处的黑暗里朝他赶来。那种从无到有的变化,又让他的脑海里浮起了章北海从山底往山腰的赶路的画面。

军人压抑着气息地朝上奔跑,一步也不犹豫。自己则站在半山腰,点燃了一根烟,烟的火光也就和风吹动的月光一起,在夜色里忽隐忽现。

他把烟雾吐出来,让它们在眼前糊成一片灰白的屏幕。但也挡不住他远远地总能看见黑暗里有一颗灰白的火星,正渐渐燃起巨大的火焰,冲自己烧来。当两人的目光穿破夜色与迷雾相聚,整座山便都在风里,被一种沉默的烈火烧得凌厉。

等丁仪从山火里脱身出来,映照着他苍老的面庞的镜子,从舷窗变成了水滴。

他毫不犹豫地举起地质锤,就像迁徙的大雁扬起即将远航的翅膀。但从锤子落下到砸中目标,需要一段狭隘的时空,于是挥舞到一半的时候,他突然明悟了山火的结局。

他们两个当时一个从山腰往山顶,一个从山腰往山底,看似背向而行,各自只踏山路一半,可加起来却正好是,一条完整的通途。

“叮——”


fin


不在乎一切的人/没关系的都一样

可怜的责任/永恒的责任

背向而行,加起来就是一条完整的通途☺️

大概是想表达这个意思吧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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