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天爷……先生?!”
陈济棠看见那人的落魄模样,吓得蒲扇都丢了,赶紧冲过去把人扶住。
“怎么搞的这是……”
“咳,放……”
“陆升!陆升!”他顾不上任海平的不满和弥散在夜晚里挠人喉咙的鱼腥味,只管回头冲屋子破声大喊,“去给先生烧热水!”
陆升正在修锯子,嘎吱嘎吱吵着;模模糊糊听到陈济棠叫他,叹了口气,有些犹豫地出了门。
一出门,就看到陈济棠扶着浑身湿透的任海平往院子里走。
“先生!”
陆升吓了一大跳。
“这是……”
“愣着做什么,去烧热水!”陈济棠只管吼陆升,吼完把任海平扶到石凳上后,又细声埋怨任海平,“这么大个人,走路还能掉河里了?”
猫儿跳到石桌上,冲着门长长地“喵”了一声。
陈济棠回头,这才看到门外还站了两个娃娃。
陈济棠皱起眉头:“你们是谁?”
李稚倒自然得很,反正人不是他撞的,反观于鹤童,两手两脚别扭得都不知道往哪儿搁了。
“我,我们是……”
“没事儿别站我屋门口——”
“滚”字还没出口,就被任海平压下来了。
“是我学生。”
“学生?”
陈济棠不解道:“这么说,倒是他俩把你从河里救起来的?”
任海平淡淡地说道:“嗯。”
陈济棠还是警惕地瞥了李稚和于鹤童一眼,才说:“既然是你们救了先生,那就进来吧。”
于鹤童用胳膊拐子戳了戳李稚。
你看吧,任先生果然是温柔的。
李稚说,他是大人,又是先生,当然不会责备你,更不会打你了。
于鹤童不服气:“你妈也是大人,你妈也教你,你妈打不打你?”
李稚气得跳脚:“任海平又不是我妈!……都怪你,于鹤童,你不把他撞到河里去,哪儿这么多屁事!”
于鹤童双手一横,“那还不是你非要追着我跑。”
“谁叫你偷我的鱼!”
“我只是拿起来看看,看看,看看懂吗?再说了,我偷你的鱼干嘛,你的鱼肚子里有金子啊?嘁,真小气。”
“我小气?”李稚一甩袖子,“我小气还陪你去挨骂?滚蛋吧于鹤童,任海平和我,一山不容二虎,要么你恢复正常,要么你我恩断义绝,从此江湖不见!”
于鹤童小声嘀咕道:“我跟你无恩无义,但我还欠先生一本书没还。”
李稚张牙舞爪,直接掐住了于鹤童的脖子:“那你他妈还不去还书!”
陈济棠帮任海平把湿透了的衣服洗晾好了,见任海平屋里的光还没熄,便探进脑袋一瞧,任海平正披着衣服,站在书柜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“怎么了,先生,还不歇息?”
任海平听是他来了,微微点了点头:“嗯。”
陈济棠想了想,还是走进去了:“丢书了?”
“少了一本讲义。”
“少了明天去买。”
陈济棠说得轻巧了,任海平哪儿那么多钱可以丢一本买一本的。
“讲义怎么买?”任海平轻轻地摇了摇头,“那本讲义是夏先生走之前,特意送来借给我抄的。”
陈济棠有些开心,看样子今天这水落得好,把任海平的话都泡出来了。
“那……那我去找夏老头儿,再把他的讲义借过来不就成了。你也别抄了,抄多麻烦啊,我叫我三哥给你印几本!”
任海平还是淡淡地看着他:“先生回了南方。”
“年底我也要回去烧香。你不着急用吧?”
“不着急。”
“那不就成了!”
“……”
“怎么?还有其他的要求?”
“不……”任海平稍微后退了一点,“应该是落在教室了,我明天再去找找。”
陈济棠这才发觉,自己贴他太近了。
他也后退了一步,用手挠了挠头,嘿嘿笑道:“找不到你跟我说,先生,只是一本讲义而已,又不算什么摘星星偷月亮的大麻烦。”
任海平没有点头,也没有摇头,只是平淡地看着陈济棠。陈济棠被他看久了就有些手脚不自在,也知道这是任海平送客的意思,干脆就逃了。
他出门的时候猫儿正好进来,又弓起背冲他叫唤了一声,然后赶紧撒丫子钻到了任海平身后。陈济棠就凶神恶煞顺着猫儿的尾巴把目光递出去;然后他看见任海平蹲了下来,伸出手顺着猫儿的毛;猫儿“咪咕”叫了一声后,他竟笑了笑,这才把猫抱进了怀里。
陈济棠实在是没有接触过那样的任海平。他想,别说他妈是一本讲义了,任海平就算真要那天上的星星月亮,只要这样开口,老子也给你搞来!
“啊……怎么办……”
李稚埋头苦睡,根本就不想理于鹤童了。
“李稚,我今天早上看到任先生在找东西了。”
李稚扭过头,也背过去,不搭理他。
“你说我现在去还,他会不会以为是我拿的?”
李稚哼了一声,本就是你捡到了,死不肯还。
“要不……诶,李稚,要不放学了,你陪我去?”
李稚打了个大哈欠。
哎,不就还本书么,怎么在于鹤童这里,搞得比摘星星偷月亮还难?
“李稚!喂!李稚!”
“成啊——”李稚懒洋洋转过来,下巴搭在胳膊上,胳膊趴在桌子上,笑得奸诈,“你答应我个条件。”
“你说!”
“你今天要是再提任海平和这本书你就是狗屁!”
“……”
人算不如天算,任海平今天放课早,提着作业回家的时候,于鹤童和李稚还趴在桌上困得要死要活。
他里外都找了,一点踪影都没见到,便干脆断了念想;只是陈济棠问起来,他还是要说,找到了。
他这么想着,一回家,陈济棠还真问了。
“找到了?那就好!”
陈济棠喜滋滋地问道:“晚上吃什么?”
任海平提了提手里的菜。
“这些——我说先生,要不我们下馆子吧?也不去远了,就去婉儿那里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