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跟读不读有毛关系?欸、于鹤童你怕别是读书读傻了吧?”
李稚也不跟他生气,就蹲在树下嗑着他的南瓜子。于鹤童一脚就踹到了他屁股上;李稚猛地跳开,然后摆开了一个白鹤亮翅的姿势。
“咋、咋地,要跟爷爷打架?”
于鹤童原地不动,翻了一个漂亮的白眼。
“我不跟傻逼说话。”
“切,”李稚收回架势,朝他吐了口瓜子壳,“你才大傻逼,跟踪任任先生,你活腻了?”
“这不算跟踪,我光明正大的走路,你跟陈文静堵秦朗,那才叫跟踪。”
“我们那叫打劫!”
李稚又蹲了回去。还是树荫下头舒服。
“去、去,离我远点,别让先生看到你跟我混,坏我形象。”
“我操你大爷的,于鹤童,忘恩负……”
“哟,又吵架呢?”
一个声音打断了李稚。李稚抬头一看,立刻喜笑颜开。
“来来来,文静,你说说人精,他是不是有病——我叫他还书,他直接跟踪任先生到他家里去了!”
“嚯!”
听到这里,陈文静也吃了一惊。
“于鹤童,你神经了?!”
于鹤童皱了皱眉头。
“什么意思。”
“任、不是,任海平?”想起任海平那张脸,陈文静的嘴角都抽搐了起来,“你跟踪任海平?教我班的任海平任先生?!”
“都说了不是跟踪。”
“放屁!我看得清楚!就是跟踪!”
“……”
陈文静看了看李稚欢快的表情,又看了看一脸别扭的于鹤童,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。
“哈哈哈哈,于鹤童,你真是神经了!任海平有什么好跟踪的,他就住在我叔家!你小心下次被我叔当贼打出来!”
“啊?”
当李稚诧异任海平跟陈文静的叔叔有什么关系的时候,于鹤童思考起了任先生跟陈文静的叔叔是什么关系。
“……”
“喂,你这么看着我干嘛,我又不住我叔家。”陈文静一转身,把书包带子收了收,“走了李稚,别跟人精耗口舌,他要愿意跟任海平他就跟,任海平是我先生、他什么脾气我还不知道么?我们等着给人精收尸就成。我跟你说,今天秦朗被任先生留着了,我们去巷口等他。”
“欸、好的,大小姐!”
李稚屁颠屁颠就爬起来了;走前还是回头看了于鹤童一眼。
于鹤童站在那里,就跟他背后的树似的生了根,一动也不动;只挥挥手,反而是赶李稚走。
李稚冲他做了个鬼脸:“人精。晚上吃完饭我再找你,我们去河里摸鱼!”
于鹤童还是没理他。
李稚想了想,他怕真的是读书读傻了,竟然因为笔迹好看,就说喜欢一个教书先生。
这事儿任海平也没想明白,不过他压根儿也没把于鹤童跟着他放学的事放在心上。终归是个学生,也不见要更近他一步,他就不管了,照常提着作业去菜场买菜,然后给陈济棠做饭。
一来二去久了,竟然被婉儿看出来了,陈济棠中午去她那儿下馆子的时候,婉儿就跟她陈哥说了这事。
陈济棠摸着下巴想了好久,想来想去只得出两个结论:那学生一定是有什么问题要请教先生,所以先生教书肯定是教得好极了。
婉儿也赞同;两人达成共识,无比开心,婉儿就多给她陈哥添了一碗骨头萝卜汤,带肉。
傍晚收工了,陈济棠就坐在门口的楼梯上等任海平回家。人来人往,天还有些热,他慢慢摇着一把扇子。有好几次猫儿想趁机溜出来,都被他龇牙咧嘴吓回了院子。
等天边的云都红透了,任海平就提着作业和菜出现在了巷子口。
“任先生!”
陈济棠坐在门梯上,用力挥舞起蒲扇,像一根鲜明的旗帜。
任海平听到了,轻轻皱了皱眉,没有应他。
陈济棠还是笑着喊他:“任先生!”
任海平走进了,远远地绕着陈济棠走上了楼梯。陈济棠的脑袋摆得跟向日葵似的,举着扇子见他进了门,就赶紧爬起来,拍拍屁股上的灰,猫着腰冲了进去。
“任先生、任海平!”他跟在他侧身边,“诶,最近是不是有个学生跟着你!”
任海平没有回答他,直径就进了房,把门关上了。陈济棠站在院子里,用扇子柄挠了挠头:“又来了……”
没一会儿,任海平提着菜出来了,都没有赏陈济棠一眼,又直径去了厨房做饭。陈济棠目送他独来独往,一点也不搭理自己,也有些孤零零的了。
他摇摇头,正好猫儿路过,他就作势去踹猫儿的肚皮——其实他力道很轻,根本就没有踹它的意思,只想逗逗它;结果惹得猫儿大叫一声,跐溜一阵烟,跑进了厨房。
“陈济棠!”
陈济棠听到好大一声菜刀砸案板的声音,吓得肩膀一哆嗦。
“你做什么?!”
任海平抱着猫儿,气冲冲地站在厨房门口瞪他。
“你做什么?!”
陈济棠见他又因为小畜生跟自己发火,脾气一上来,更凶地反问道。
这倒是把任海平一下子问蒙了。
但是任海平蒙也蒙得可爱,就瞪大了眼睛,抿着嘴;又说不出话,就憋红了脸,气呼呼地,像大一号的猫儿。陈济棠一看他那模样就心软,立刻跟牛皮糖似的贴了上去。
“先生,先生别气了,做饭,饿。”
他好声劝道。
任海平就瞪着他,不做声也不动作。
“先生,饿,饿!”
任海平还是不动。
陈济棠干脆贴上去了。
“先……”
任海平不能跟人贴太近的,即使是陈济棠,也叫他难受得脸色都变;手一抖,心肝宝贝都摔了下来。但猫儿也体谅他这毛病,自己轻盈地落到地上,甩甩尾巴就走了,只剩僵成木头的任海平和不要脸的陈济棠。
“先生,你看你做什么,把小畜生都摔了。”陈济棠软着喉咙,“好了,做饭吧,真饿了,你再不做饭陆升都回来了。饿着我就算了,你要饿着陆升?”
第二天,于鹤童观察到,任海平的心情极其不好。
虽然任海平就没有心情好的时候,这也是于鹤童观察出来的。
他虽然聪明,但是想不通任海平为何总是不开心,或者说,是一副没有情绪的样子。
李稚说他读书读蠢了:“阎王爷都是不会笑的。”
于鹤童顿了好久,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:“他是神仙。”
李稚脑袋一趴,放弃了跟于鹤童交流。
可于鹤童是不会放弃观察任海平的,在他有勇气把书还给先生之前。
李稚也想不通,不就他妈一本书吗,你直接丢给他都行啊,干嘛这么小心翼翼,又不是送情书。于鹤童说你这就不懂了,据我观察,任先生从来不跟他的学生以外的人接近的,如果我贸然去找他,他一定会厌恶我的。
李稚哼哼唧唧:“他又不教你,你管他喜不喜欢你。”
“那不行的,我喜欢他,”于鹤童坚定的说,“他的字写得清秀又温柔,字如其人,他肯定是有什么原因才故意摆出这幅面孔的。”
“清秀?温柔?”
“你这种屁书都不读、字写得比狗扒的还难看的人,不懂这些。”
李稚彻底不想理于鹤童了,“我的确不懂你们读书人的世界里都是些什么狗屁玩意。”
于鹤童不知道任海平不亲近人的原因,陈济棠却知道,所以陈济棠这么一个暴脾气,都很难对任海平生气。他明白任海平的苦难,于是喜欢他的生命力——他是个花匠,对有生命力的人事物都是亲近的——所以把任海平当花一样伺候。
可任海平不要陈济棠对他好,他用力地拒绝陈济棠。他把他所有的柔软给猫儿,然后把所有的尖锐全部扎个陈济棠。
但陈济棠是个花匠,他从来不怕花草的刺,他身心透血都会带着笑的去继续亲近他的花,于是他的亲近让任海平痛苦不堪。
任海平抱着猫出门了。
陈济棠摇着蒲扇,摇着头,陆升不敢问他发生了什么,只左右看了一眼,便去收拾碗筷了。
晚上陈济棠就坐在门口那道楼梯上,看着人来人往,等任海平回来。任海平其实不爱出门的,除了学生他谁也不能接近,人多的地方只会让他寸步难移,于是被恐惧淹没,然后窒息。
想着,陈济棠就紧张了起来。
任海平不能碰人的,万一他……
他撞到了于鹤童。